我拿着书往廊道的更深处走去，木然地看着身旁的一个个鸟居。
那年被芸姐掰断后拼上去的木雕早已经不知去向，只留下一个不算新鲜的缺口。
……
“喂，树。你知道神树的上面是什么吗？”
芸姐仰躺在我身边，伸手指着空中一面巨根的轮廓。深邃的夜晚，参加完参拜的我们仍旧逗留在树下草地上的我们闲聊着。
“……嗯。”
我用的是表达不知道的语调，因为在令人惬意的微风里，我慵懒得不想多说两个字，甚至不想张开嘴，只用鼻腔发音。
知道了又如何呢？
这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？
也许是对到达那里不抱有任何期望，我并没有对芸姐抛出的这一问题产生什么兴趣。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等待着她的解答，这时她却沉默了。
气氛有些沉闷，我微微睁开眼睛，看向那片耀眼的星空。
明明这么美丽，这么宽广，可以承载无限希望的星空，却被这绝壁生生截断了。
我感到有些难过。
“反正也是一群跟我们一样的人吧，只不过生存在上面的土地上而已。”
我言不由衷地说，只为打破这令我不太舒服的氛围。
这也不算凭空猜测，峡谷上面确实是有人存在的，并且通过他们的方式与姑的人们建立了交流。听说他们掌握着十分神奇的技术，通过制造出来的机械就可以跨过绝壁，运送人和物资，图书室里的书就是他们带下来的。他们曾经造访我们的村子，在这里传播他们的理念和文化，许多憧憬着上面世界的年轻人跟着他们离开了，不过却没有再回来，从那之后十几年，地上的人都没有再跟下面的我们联系过……
“可能是吧。”
芸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伤感。她从地上坐直起身子，背对着我。
“但是，我问的是神树的上面哦。”
“啊？什么意思？”
“就是树冠上啊。峡谷上面应该只会到达树腰的高度吧，或者是连树枝都没有的树干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大概就在树腰？”
“嗯……直觉吧。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。”
“什么嘛。”
“快说！”
她转过来，顺便还 叉了个腰，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。
“不知道，应该是天空吧。”
“嘻嘻，你猜错了哦。”
芸姐那得意劲儿又上来了，盯着我嘻嘻地笑个不停。
“那你说是什么？”
“嘿嘿，不知道了吧。”
她抬头看向天空，喃喃道……
“是树哦。神树之上，生长着另一颗树。”
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等鬼话。
“你听谁说的？老头？”
“不是，我从一本书里看到的。”
“啊？”
“相信相信……”
嘴上这么说，我信你个鬼！
你跟那老头一样好坏好坏的！
我的真实想法芸姐是不会看不出来的，但她也没有办法说服我。我和芸姐都是固执己见的人，因为不同的观点起争执也是家常便饭，最终谁也不服谁，这个话题就此作罢。
我的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周围的景物上，这里是神树下的平原，不是能够常来的地方，更别提是夜晚时候来了。与祠亭的幽静和熟悉感觉不同，这里十分宽阔，平原上满是茵茵绿草，萤火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。
“我想到上面去。”
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芸姐的身上，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。
“我想去上面的世界，我想去看看神树上面是什么样子的。”
她的侧脸在星光下勾出了一个浅浅的轮廓。
她想到峡谷的上面去，她要离开这里吗？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，我一时失语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鼓励她去吗？芸芸姐总是支持着我。
可是……
我刚刚开始把现实的条件考虑在内，才发现刚才的担忧都像是一场虚惊，是无意味的空想。
“可是，上面的人十几年没有下来了，或许今后也……”
“谁知道呢？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芸姐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担心的样子。
“爸爸妈妈……他们去了那里啊！”
啊啊。
是这样吗。
芸姐比我大了两岁，对她的父母应该更有印象才对。
她很想念他们吗？
对我而言，父母是那么虚幻的存在，既没有能触碰到的实感，也不会散发出气味，我对他们的印象都是模糊的。
而现在芸芸姐似乎也在眼中模糊起来。
……
她会从我的眼前消失吗？
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那个一直以来追逐的背影？
我无端的担忧起来，只有无法离开峡谷这一现实能稍稍带给我一点麻木的心安。
“你看，我们读的书都是从峡谷上面来的吧。”
“那你应该有所体会哦，峡谷上面是有个多么精彩的世界。”
“嗯……”
我条件反射般应答着，那时识字尚少的我其实还没读几本书。
“峡谷上面有很大很大的城市，成千上万的人都生活在里面，他们有各种不同的工作，而不是只会种庄稼。”
“听说还有很大很大的平原、很热很干燥的沙漠、看不到边的大海……”
“许许多多的东西，我都想了解呢！”
……
就是因为这么精彩，这么有吸引力，所以我们的父母就抛下我们不回来了吗？
芸姐会不会因此而怨恨她的父母呢？可是芸姐接下来并没有提到要去找父母之类的话。
我倒是无所谓，芸芸姐就可怜了不是吗？明明对父母有着那样的感情，却被无情抛弃在这里……
真是不负责任的家伙！
啊，猛然意识到，我和芸姐是不同的人呢。
不仅仅是年龄上的差距和同行时的前后位置而已。比起我而言，芸姐显然更有能登上峡谷的必要，这对她或许有着特殊的意义。
听着芸姐的声音，我的心里空落落的。
我说不出阻止她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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